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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普拉斯与阿加西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友好而客气。他们完全是两种人:一个沉静、自制力强,做事善始善终;另一个叛逆、逃避责任、不按规则行事。他们只有两点相同:都穿白色袜子;都想赢。球场上的阿加西充满激情、拼劲十足,桑普拉斯则是凭感觉打球,显得游刃有余。一个有完美的发球,另一个的接发球无人能比;一个有犀利的正手,另一个有漂亮的反手;一个的网前技术出色,另一个的底线球精准。桑普拉斯拥有14个大满贯头衔,阿加西则包揽过四大公开赛冠军。在两人的交手记录中,桑普拉斯以20比14领先。可能是因为反差太大,当他们在球场上相遇,很少同时处在最佳状态。在两人之间进行的34场比赛中,只有5场是大满贯决赛。2001年美国网球公开赛1/4决赛中,当人们觉得他们已经开始走向退役的时候,两人再度创造了奇迹。纽约9月的那天,比分牌上最终的记录是6-7(7-9)、7-6(7-2)、7-6(7-2)、7-6(7-5),桑普拉斯获胜。这可能是他俩在自己一生中打得最好的一场球。就连担任评论的麦肯罗都看呆了,几乎忘了解说。第二年,他们又在美网决赛中相遇,这次又是桑普拉斯赢了。
早在1995年,两人都处在顶峰时期,相互战绩是8:8。这一年他俩像哥们一样一起参加了戴维斯杯。意大利人在帕尔玛准备了慢速的红土场。美国人心里明白,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团队,他们很容易输。阿加西和桑普拉斯向美国网协开出了相同的条件:1.因为要放弃大满贯的备战,只要他俩中的一个参赛,另一个也必须参赛。2.去伦敦乘坐CONCORDE航空公司的飞机。3.从伦敦到帕尔玛坐私人飞机。美国网协答应了这些条件,为他们订好了机票。出发的前一天,他俩在佛罗里达的立普顿冠军赛(现在的“纳斯达克100”)的决赛中相遇。阿加西连下三盘获胜,2周后他的世界排名上升到第一。比赛结束后,阿加西邀请桑普拉斯一同乘坐他的私人飞机去纽约,这样能保证晚上的睡眠时间。两人没用几分钟就洗完澡穿好衣服,然后跳上阿加西租来的车上。刚看完比赛往回走的汽车在公路上排起了长龙。阿加西一打方向盘,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的故障停车道,他一边向其他司机挥手,一边从他们的车旁超过,警察也被他逗乐了。
两人在车上没话找话地聊了一会。
“你爱看尼尔·戴梦德的节目吗?”桑普拉斯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爱看,我挺爱看的。”然后阿加西又把话题转到脱口秀上,他问:“你爱看莎莉·捷西的节目吗?”
“我看她的节目,不过我更喜欢蒙特尔。”……
很快他们就到了迈阿密国际机场的跑道上,阿加西的那架尾翼上喷着红色网球的C-10飞机已经等在那儿了。他俩登上飞机,一名乘务员微笑着把食物和饮料递给他们。桑普拉丝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他打开一份火鸡三明治,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每次都这样旅行吗?”
“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延长我的职业生涯。”
桑普拉斯一反常态,向后很舒服地靠在松软的背垫上。“噢,伙计,我喜欢你的旅行方式。这要花所少钱?”
兴奋劲过后,为了打发飞行的时间,他们开始交流起各自听到的ATP小道消息,还有对付张德培、贝克尔和云顿这些选手的战术。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纽约肯尼迪机场一起登上一架CONCORDE航空公司的航班飞往伦敦。到达伦敦后,有人护送他们走VIP通道。阿加西认为不用再填什么表格了,但桑普拉斯仍然在入境口前停下来填写入境卡。阿加西不耐烦地向他挥挥手说:“得了,咱们不用填了。”
“咱们得填。”桑普拉斯不为所动。
机场外,一辆豪华轿车已经等着把他们送到去帕尔玛的私人飞机登机口。突然阿加西觉得饿了,说:“咱们去吃麦当劳吧。”
“他们这儿不会有麦当劳。”
“当然有啦,就在机场边上。”
由阿加西指路,司机把车开到了麦当劳的汽车窗口。阿加西要了双份汉堡,桑普拉斯跟他一样,想了想,两人又都加了麦香鸡和一个大的炸苹果饼。
接下来在帕尔玛的4天里,他们穿着印有“USA”的T恤衫并肩作战,形影不离。但到最后,两人的不同之处再次显现出来。当美国队以3:0领先,胜局已定时,还有必要继续呆下去比赛吗?对桑普拉斯来说,这是一个责任问题,既然决定参加比赛,就应该善始善终。但阿加西认为,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就没有必要为象征性的比赛再浪费时间。结果是:阿加西交上了医生出具的扭伤证明,桑普拉斯则留下来打完了全部比赛。
2
阿加西开着车在拉斯维加斯的大街上缓缓地向前。他已经从沉沦中重新站起来了,他为此感到自豪。汽车开过“安德鲁·阿加西男孩女孩俱乐部”,这是他为那些喜欢冒险的孩子们开的。他还成立了一项帮助受虐待儿童的基金和一个慈善学校——安德鲁·阿加西大学预科学校。阿加西自己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受过大学预科教育,他的童年是在父亲麦克的监督下度过的。严厉的父亲像着了魔一样一心要把他培养成网球冠军。阿加西7岁开始表现出他的网球天赋,13岁到佛罗里达的尼克网球学校接受训练,未满18岁便已经在世界职业选手中排名第三。
阿加西还能回忆起小时候父亲是怎样训练他的。别的孩子在乡村俱乐部教练的指导下,一板一眼地练习底线抽球,学习反手击球的技巧:如何向后引拍,如何提前准备。但他没有这样舒服过。他站在中场,父亲在网前使出最大力量一个球接一个球地向他打过来。小男孩只有使劲握紧拍子,拼命地奔跑,他只能用尽量小的挥拍才能提前接到球,他必须快、更快,有时候打底线球都快跟截击一样了。可是父亲还在不停地命令孩子:“再快点!再快点!”他还记得在一次胜利后,父亲带着他绕场游行了一圈,然后骄傲地把他介绍给职业选手们。而另一次他在少年赛中输了,父亲顺手把他的亚军奖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就在那一刻,一个终生的叛逆者诞生了。“你知道吗?”阿加西长大后喜欢说:“我宁愿放弃网球的成功来换回幸福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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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普拉斯在赛场上似乎总是一种面孔。其实在他那看似冷漠的表情下却是对完美的追求。赛场上,他的动作轻松自如,游刃有余,看他打球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很少有人知道他打球有多玩命,有两次他累得在场地上都吐了。他的前任教练保罗说:“皮特打球看上去太轻松了,别人看他赢球后会想:这并不困难。”正是这种轻松使桑普拉斯成为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别的选手无法企及。10几年来他共获得64个单打冠军。赛场上风云变幻,球星们起起落落,只有他永远是人们心中的英雄。
1990年,桑普拉斯19岁就获得美网冠军,他却能泰然处之。有人告诉他总统可能给他打电话,他听后笑了笑,显得有些害羞地说:“电话打不进来,我把听筒拿起来了。”平静的外表掩藏了他的脆弱、敏感。在他成为不可战胜的冠军之前,天热的时候打不好球,早上比赛不在状态,面对压力还做不到心情放松。两年后他才获得第二个大满贯头衔。后来他说:“那时候我必须学会如何打网球,我还是个实习生,什么都得靠自己,没人告诉我该怎么做。”
桑普拉斯总有一种孤独感,就像是球场上的一个孤儿。要想找到皮特与安德鲁不同的原因,就得对比一下两人的父亲。山姆·桑普拉斯每次把小皮特送到参加少年赛的地方后,从不停留,起身就走。皮特仍然记得那种像被抛弃的感觉——一个人站在场上,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当然,山姆并不是不关心儿子,而是因为太紧张不敢观看比赛,还有就是不知道花这么多钱让儿子打网球应不应该。长大后,桑普拉斯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选手,也不喜欢抛头露面。在一个获胜后的下午,第一次有媒体采访他,父亲告诫他要小心:“就跟他们说你今天只是运气好。”第二天,桑普拉斯输了,他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父亲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指着那个刚刚获胜、被记者们团团围住的新宠儿,对他说:“看见了吗?这就是事实。”就在那一刻,一个沉默的明星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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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直喜欢把桑普拉斯、阿加西与别的选手区别开来,认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桑普拉斯8岁那年,阿加西9岁多、不到10岁,两人第一次在加里福利亚的场地上相遇。你可能不信,多年后阿加西回忆说:“皮特的个子只到我的下巴。”那时候小阿加西还没有练就真正的底线球,桑普拉斯所记得的是“他打的那些骗人的球”。当然,桑普拉斯自己那时的发球还不行,反手还是双手握拍,还只是一个在底线拼命奔跑的小不点。
长大后他们成了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桑普拉斯遵从传统,以伟人为榜样,追求纯粹的古典主义;阿加西的故事则适合写一本言情小说,主人公最后成了一名艺术家。两人都不记得是谁赢了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比赛了。我们也不会记得,当然更难想象:如果没有他们,网球会是什么样?
编译自 Tennis Magaz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