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生命（鲁三刀）
晚饭后我不小心喝了一杯浓咖啡, 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临近子夜时分, 残存的咖啡因依然在脑页里流动, 撩拨着早就该沉寂了的脑细胞. 隔壁房间里飘来了妻儿绵绵的鼾声, 如夜里山间汩汩的清泉, 流淌着生命的静谧与祥和. 我耐心地从一数到了几千, 辗转翻侧几十余次, 可就是斗不过咖啡因的执著. 无奈地, 我坐起身来, 睁开酸酸的双眼, 但见月光如水, 从窗口泻进来, 似水银般泼洒在地板上, 好像月夜下的一汪水窪, 泛着流动的光晕. 窗外, 夏夜的微风徐动, 轻轻摇曳着树叶, 婆娑倩影, 似乎隔着窗向我招手相邀. 我究竟还是斗不过这如诗般夏夜的诱惑, 遂披衣起床, 轻身推门而出, 踱进后院里. 温尼伯的夏夜清爽异常, 不似白天那般燥热. 月亮斜挂在西边的天上, 尽管只是半月, 但是晴晴的天空加上净净的空气, 赐下的月光已够富足, 只要不抬头望天, 还颇有一番满月的感觉. 月光下的绿草地, 在树影下动影斑驳, 看上去更象深蓝色, 赤脚踏在上面, 如同踏在古时候阿拉伯人编织的厚厚的毛毯上. 草丛中, 虫鸣唧唧, 触如夜曲. 原来室外夏夜里的生命是不眠的. 突然, 双臂双腿及脖颈等处麻麻地开始变痛, 蚊子们早就开始进攻了, 更加深了我对这夏夜里生命不眠的理解. 我只好暂时中断思路, 跑进车库, 洒一层厚厚的蚊子药于全身, 后, 不由自主地念起冬天的好来.
温尼伯的冬天寒冷漫长, 五月飘雪八月霜寒, 在这里是最经常不过的事儿. 万物生命的萌动和嚣张, 似乎只看着蚊子的脸色行事, 一股脑儿地全都集中在了炎热的六七月份. 所以, 居住在温尼伯的人们每年只有冬夏两个季节, 根本享受不到春暖秋凉的厚爱. 然而, 这份如今晚铺天盖地且24小时痴心伴在身边的蚊子的厚爱, 却是别处找也寻不来的. 不过, 草木也罢, 虫蚊也罢, 你我也罢, 都只不过是匆匆的生命过客而已. 生命生命, 生而有命, 死而如烬, 突然想起小时候背诵过的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里边对人之生命的论断, 觉得那时革命性的成分似乎太浓了些. 其实, 把人之生死上升到哲学层次的话, 那可是千百年来人们始终探索的最大且最高的课题. 虽然我年轻时也曾狂热地喜欢过哲学, 然而自揣周身没有一丁点儿的哲人细胞, 故断不敢在哲学领域里对生命去指三道四. 不过, 今晚在咖啡因的鼓动下, 倏尔对生命有了一点感触, 触而及发, 难以自持, 所以, 姑且以个人之浅薄, 背负贻笑大方的后果, 来粗浅地拉呱一下生命的特征问题.
人之生命的第一个特征是出生. 自古以来, 万物生生不息, 源于其与生俱来的繁殖和创造之功能. 但是, 人区别于其他动物, 在于人能够认识到己之所出. 然而也许正是因为每个人对己之所出的理解不同, 由此衍生出了孝与不孝之说. 古人云, 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可是, 谓之三孝, 本不该去排名论次, 也不该光念着无后为大的古训而只去醉心于制造下一代, 当真心尽孝, 此乃天职也. 遗憾的是, 绝大多数人尚不能圆满地尽此天职, 常使多少文人骚客为之泼墨惜叹, 传吟出 “游子吟” 等千古绝唱. 写到这里, 我禁不住嘴里哼起那首 “常回家看看”, 心里却嘀咕着那2000多块加币的来回机票.
人之生命的第二个特征是无聊. 无聊得久了觉得饿, 俄久了便有了吃的冲动. 吃饱后更觉无聊, 于是试着找点事来做做, 这样一代一代地做久了, 便做出了所谓人类文明的七大艺术如建筑如文学如近代的电影等等. 另一方面, 饱而思淫欲, 饿感满足以后, 于是就想找个伴来籍此打发着无聊的日子, 于是诞生了家, 制造了孩子. 一群人聚在一起这么做,就做出了古代的部落及现代的社区. 接着, 几群人乃至成百上千群人聚在一起这么做, 再掺进些人们自己造的道德法律等, 就演变成了社会民族乃至国家. 是故, 人类文明的产生, 远没有社会发展史上描述得那么复杂, 一句话, 都是无聊惹的祸. 象我现在这个样子, 还不就是觉得无聊了才去写这些疯话嘛, 决计不敢上升到所谓 “爱好文学” 的层次上去的. 不过, 有一点是积极的, 那就是, 根治无聊的最佳途径是找点儿事做做, 万不可无聊地憋着, 否则会憋出病来的. 有人称这种找点事做的活动为事业, 有人谓之为奋斗, 更有人高唱为革命, 其实还不都是为了冲淡那股无聊的味儿才去做的吗?
人之生命的第三个特征是自私. 有人可能对这一论点感到委屈和反感, 甚至搬出文学名著中一句经典台词来反驳说, 君不见母爱就是最伟大且最无私的吗? 不然, 母爱当真是最伟大的, 然也是最自私的. 哪个母亲不是瞳孔里只有自己的宝贝? 在喂饱自己的小宝宝后, 做妈的嘴里哼着 “我的眼里只有你”, 然后母子笑眼相视, 缠绵交错, 这时候又有哪一个妈妈会想起远在非洲还有那么多饿得直哭的孩子呢? 就是因为太自私了, 所以母亲的爱里才只有自己的孩子, 直至恍然忘却了自己. 从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起, 就天生了自私的本性, 这点从婴儿出产后吸破母亲灼痛的乳头后喝着血奶混合物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正是因着自私的本性, 才使得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显得那么遥遥无期, 甚至反向逆转, 从我们欣欣向荣的资本市场经济的社会主义体制中便可略窥一二.
人之生命的第四个特征是虚空. 生就是空, 命就是虚. 纵使创下万贯家业, 纵使曾经手把乾坤, 到头来两腿一蹬, 什么也带不走. 俗话说, 人死如灯灭, 以及公元前的老子庄子之思之叹, 均显明了这个主题. 两千多年前的所罗门也曾哀叹道, 虚空的虚空, 一切都是虚空. 仔细想一想人生, 就这么几十年, 岁月转瞬如白驹过溪, 一场梦而已. 好梦歹梦, 梦游蹉跎千遭苦; 美梦噩梦, 梦醒回转万般空. 欢乐无非一宵, 痛哭不过三日, 你人生的目标复求何值?
人之生命的第五个特征是罪. 人之初, 性本恶. 自私本身就是一种罪, 这种罪从娘胎里被带出来, 及长大成人, 慢慢滋生出世间万般罪. 西方社会称之为原罪, 而东方文明却极力否认, 但是反驳与否, 任何的理由都在阳光下映出的种种罪恶中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 人们造出各种各样的道德准则及法律来遏制这些罪, 也发明出慈善博爱之举意图掩盖这些罪, 然而到头来终究斗不过人之本性. 人之灵性教会人认知善恶之别, 但不知为什么, 明知是恶, 却偏向恶边行. 人类若没有罪性, 也就没有必要去无聊地做些什么德树人生法治社会之类的活动了.
人之生命的最后一个特点是死亡. 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天起, 就义无反顾地奔着这个目标前进. 有些人走得快点, 有些人走得慢点, 但终点总会来到. 如果你知道自己离世的具体时间的话, 哪怕是岁及过百, 你的人生也毫无意义. 记得读医学院时, 我的一位庄姓朋友 (许是庄子的后裔吧)曾感叹说, 人生最大的意义是, 你不知道那一天会死. 我到觉得这句话果真是一语道破天机, 强似那千万字的所谓人生观世界观的说教. 死了, 死了, 一了百了, 想到这一层后, 生命倏尔变得黑白且乏味起来.
人之生命的这六个特征, 宣告着人类升华与动物界后的彻底失败. 人有了灵性能去思考, 我们到底是该感谢这份灵性呢, 还是该去懊悔这份灵性呢? 要不, 为什么那么多人一直心有同感的唱着我愿做一只小小小小鸟呢? 为什么那么多人感叹说, 要是重新回到动物界哪怕做一条自由自在的小鱼也好呀. 然而思考过后, 一切都晚了, 还是划算着如何耗完这余下的日子才是上策. 只要努力, 前五个特征好像可以战胜的. 多多孝敬父母, 找些有意思的事做做去冲淡无聊的感觉, 添一份责任心去爱护自己的家庭以及身边的人且社会以抑制体内的自私和罪恶, 然后你就发现自己似乎不那么空虚了. 人哪, 千万不要自以为是贬低他人, 每个人的心底都是一样的龌龊不堪的, 能时刻鞭挞自己就已经很难了, 又何苦妄加论断乃至憎恨他人呢? 唯独死亡这个门槛, 谁都跨不过去, 生生地又重添并加剧了人之生命的空虚落寞. 人能战胜死亡吗? 不只是哲学家们问了上千年, 每个人都在问这个古老而又现代的问题. 不管怎样, 一旦人们找到了战胜死亡的方法, 那么灵性长存, 人之生命的这六个特征也就烟消云散了. 相信灵魂不死吗? 我宁愿相信, 要不人生的目标何去何从? 婴儿从母腹中来到这个世界时, 她或许认定她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呢, 以至于大哭不止吧. 那么人老了之后, 会不会也如婴儿出世般, 灵魂步入到另一个不再会有死亡的地方呢?
今夜星光灿烂, 万物声息流动, 想起了我虚度了的四十年的光阴, 不禁感慨不已, 就摘几句几个月前我曾写在 “男人四十还有梦” 中的碎片, 来作为结束段吧. 但愿读到我这些疯话的人莫过度指责抑或回响其消极之处, 尽力从末句中体味出积极的东西出来. 记得那时, 我是感慨于所罗门王的大彻大悟, 进而揉进点儿老子庄子的元素, 才划拉出下面的句子的. 日光之下, 并无新事; 男人四十, 实无新意. 瞻前顾后, 不知所指; 疑虑重重, 哀天怨地. 皓月东升, 清晨西落, 来夜照常重复; 清风拂面, 转向何处, 明日依旧吹过. 时光流水, 永不回头, 空留朝嗟夕叹; 人生轮回, 孝父训子, 几曲命运悲歌. 数缕坎坷, 终日劳苦, 当问意义何在? 几丝惆怅, 不停找寻, 难解生命真谛. 早起奔日, 车流人往, 漠对才知心寒; 下班回家, 娇妻爱子, 相拥方存真暖. 朋友很多, 挚友难觅, 苦闷谁去诉说? 淡然一笑, 生计吃紧, 明晨还得工作. 男人四十, 前思后想, 疑惑还是挺多; 强打精神, 嬉笑人生, 人还总得要活. 写到这里, 愁绪又生, 苦了手中老笔; 欲说难休, 惆怅偏至, 累了心中旧怀. 朝日旭升, 夕阳沉落, 明早还会再来; 河水东去, 汇入大海, 风雾仍归所出. 人老灯灭, 幼长成材, 看似生息不止; 劳作辛苦, 来日无多, 尘世实则空虚. 生命堪贵, 灵性长存, 相信应该会有; 是否充实, 得着生命, 关键全在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