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当当浮生记(25)
丁当当时常会回忆起童年,那里有一些天真的快乐和美好的记忆,童年离的越远,这种回忆被过滤的越少,但越清晰。
丁当当也时常回忆起刚登录加拿大的那段时光,那时虽然一无所有,可大家似乎都有一样东西:时间。那么多的新移民,一起欢聚,分享,散步,欢笑。
丁当当也时常回忆起刚到维多利亚的那段日子,那时火箭,虎子,老外,老田,谁喊一声,大家瞬间就到了,打牌,喝酒,天南海北地聊天。
可现在,大家都有了房,有了车,有了钱,有了孩子和工作,可大家似乎却没了时间和心情,大家似乎都忙得顾不上彼此。
虎子没有和博士摊牌,与其说他不愿去走这一步,不如说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这么久真心的付出,他心里依然珍惜自己最初的那份感动和幸福。现在这个家虽然有些冷,可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家。但他无法控制地感觉到,自己的心慢慢变得一点点冰冷,慢慢失去对一些事情的兴致,慢慢地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慢慢地对博士做的一切事情无所谓。
女儿成了虎子的全部,这种陪伴,不是钱和任何其他东西可以替代的。虎子清楚地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立刻解决。他告诉自己,Everything will be okay in the end. If it's not okay then it's not the end。
布什进了精神病院,这对大家,似乎只是一个迟到的消息。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他已经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照顾好。布什身边的环境变得更加恶劣,在好的时候,他都无法面对,何况今天。他的命运,似乎早就注定,不论多么高明的医生,多么神奇的药品,都只是在延迟这种结果。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情,似乎对这样的消息,也只是稍微惊奇一下,也只是会想,一个大男人,不好好找工作养家,还犯病了,他老婆太可怜了。也许,丁当当因着和布什的深一层交往,也就更为他的不幸悲哀。丁当当禁不住想,是不是布什自己,也只是抱怨自己不争气,如果布什不来加拿大,甚至不结婚,会怎样?
路路还是把她姐家的孩子接来读书了,就住在老田家里,狭窄的家,显得更加拥挤了,每次进家门,老田都有点感觉是否进了别人的家。老田也反对过,可他的话没有任何力量。路路对自己要做的事,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老田想起林林,想起母亲,想起自己在加拿大的10年。最后,当老田脑子里再次浮上离婚的念头的时候,他竟没有惊慌失措,却是出奇的平静。其实不必过分苛求自己和别人的吧,一个人的日子,也许可以很精彩。他站在窗前,外面不远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步行小路(Trail),透过他狭小的房间的窗户,他会看到携手散步的恩爱的情侣,他会回想自己的几段快乐甜蜜的日子。从最初抛弃原来优越的环境和工作,兴奋地到来到加拿大,到很长时间没有工作。从一开始的不在乎,到开始在意工作,金钱,地位,到和林林的分手,再到认识路路,再到今天一个人在自己的家里,却是如此寂寞不堪。夫妻,除了夫妻关系,似乎这个家庭,总是背负太多,为什么两个人的日子,却总是在混乱这种嘈杂中,看不到对方。想到此,老田禁不住默默叹口气。
火箭因为生意,穿梭于各个国家,各个城市,家的概念在他那里是流动的。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偶尔感到些劳累,可他停不下来。没完没了的事情,从四面八方,拽着他四面奔走。朋友在一起,他很少说自己家的事情,兄弟们也不问。丁当当常想,也许对于流浪者,流浪就是流浪者的归宿。
文文突然开始跳舞了,她就在她的大房子里组建了一个舞蹈小组。她是有舞蹈天分的,并且有很好的基础。从舞蹈那里,她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逸和陶醉的感觉。一次,她对丁当当说,也许自己就是天生的舞者吧,在旋转与跳跃,在静止与流动间,在浸入心灵的音乐中,她找到了自己久违的感觉和感动。现在,她越来越发现舞蹈是和自己融为一体的。丁当当说我们这个年龄,有一个爱好是好的,我也在苦练高尔夫,这种爱好,其实就是在一定程度上的一种解脱,也是漫长旅途上的一个驻足点。
老外开始追着丁当当学打高尔夫,他不知怎么就忽然如此痴迷地爱上了这个运动,他说,我以前只知道文文,现在,我知道了,还有高尔夫。怪不得人们说这是绿色鸦片。文文组织人在家跳舞时,他拿着球杆就往球场跑。他为自己终于找到一个除文文以外的自己如此爱恋的绿色运动,兴奋不已。老外家有两个厅,大的厅成了文文的练舞房,小的那个老外放了个大大的室内练习高尔夫推杆的带球洞的毯子。
乙苗苗依然忙碌的无法停止,她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她甚至有时会担心停下来的那份安静,并已经有些不习惯。
学习,工作,家务,孩子,家庭旅馆,以及其他的一些似乎很重要的事,这一切,似乎从四面八方,涌向她。
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她战胜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敌人,却没有任何快感。她虽然看不到尽头,可她无法休息。
丁当当也在工作,家庭,生意和越来越多的社会活动中周旋。他像一个旋转着的陀螺,旋转着,旋转着,他无法停止,他无暇近在眼前的风景,她无法辨识路边的标识。
他只是旋转,也许陀螺生命的意义就是旋转。
丁当当望着花花,她几乎和丁当当一般高了。从花花最初自己偷着奋不顾身地去学SAT,坚决要到美国读书,到千回路转最后还是决定在维多利亚大学读书,丁当当的心是温暖的,丁当当自私地就愿花花离自己近一些。
宝宝喜欢游泳,丁当当带宝宝去Gordon Head游泳池游泳时,常看到一个母亲,推着她的残疾孩子,去游泳。每次,她都是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用机械车把她的孩子送到池子里。那个母亲由内心折射出来的平和,慈祥的神态,总能深深地感染丁当当。丁当当禁不住想,如果这事落到自己头上,自己该是如何不堪承受,而至身心憔悴。
丁当当记得读过一篇文章,是一个采访一个残疾孩子的母亲,那个孩子从生下来,就不会讲话,生活无法自理。丁当当记得那个母亲说,上帝是公平的,我和所有的母亲是一样幸福的,我不用担心她的工作,婚嫁,还有其他无数社会问题,我只要看到她还活者,还陪着我,就满足了。
在花花18岁生日的那天,丁当当望着如此完美的女儿,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还有那么多苛责和抱怨,她天资聪颖,隐忍,善良,美丽,健康。
丁当当就心里对自己说:
花花,就从今天起,你成人了,爸爸从此不忍,也不会再责怪你一句,只会欣赏你,鼓励你,帮助你,支持你,你自己摸索着,走了这么久,磕磕碰碰,可你从没有抱怨,而只是自己慢慢的以自己的努力去领悟,这样一路走过来。你取得多大成就,或成功,那些都不重要,爸爸要的只是一个快乐的你,你平安,并尽可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