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才,必求遇?
今天我们会借着李贺的两首诗来看人生。这两首诗都是写昌谷北园新笋,就是李贺住的地方的竹笋。
李贺为这新笋写了两首诗,但这两首诗一首是写新竹,另一首是写老竹。
写新竹的是第一首:
家泉石眼两三茎,晓看阴根紫脉生。
今年水曲春沙上,笛管新篁拔玉青。
昌谷是李贺居住的地方,诗人李贺是个非常有名的才子,但这年仅二十七岁的才子却过早地丧失了年轻的生命,他死于病患。这样的人来写新笋让人读来就别有一番感叹。
诗中他写了自家园中,在泉水旁的石缝里长出了两三杆竹子,这就是刚破土而出的新笋,是人们很喜欢吃的。一天早晨他发现了竹笋的根已经窜到小路的旁边。
在我家的后院也种了一棵竹子,它的根也是四处窜,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小片的竹林。竹子的根会窜到田中的小路,然后竹子就从小路的旁边长出来。
“今年水曲春沙上,笛管新篁拔玉青。”到了今年的春天,水湾沙岸的上面的青如碧玉的新竹就破土而出,茎直挺拔地向上生长着。“笛管”诗人借用它来描写竹子的秀挺和挺拔。“新篁”就是指新笋,这些竹笋色泽如碧青的玉一般。
从这首诗中我们看见了新竹的生长,让人感受到一种欣欣向荣、万物蓬勃向上的气象。我想这是李贺在居家的地方养病,可能这段时间他的身体渐渐好转,又是在春天,他闲来在院中散步的时候,看见泉水旁边长出了两三棵竹子,仅一天的时间这些竹子就已经窜到小路边四处生长,变成了一小片青青的新竹,随风摇摆着挺秀的竹竿,真仿佛是几根玉笛排列竖在那里,在风中吹着美妙的曲调。
然而第二首显然就是以不同的心境来看这些新笋了。他这样写道:
“古竹老梢惹碧云,茂陵归卧叹清贫。
风吹千亩迎雨啸,鸟重一枝入酒尊。”
这首与第一首诗是截然相反的韵味和截然相反的心情。诗人从新笋看到老竹,老竹生长非常茂盛,看见那竹梢头浮云直入天空。这是比喻自己的志向非常高。李贺自比西汉的司马相如一般,清寒、贫苦又身患疾病,“茂陵归卧叹清贫”就是这个意思。因为茂陵归卧是指西汉以辞赋见长的文学家司马相如曾病居茂陵,茂陵是古代县城的名字,是今天陕西兴 平县东北,是西汉武帝刘彻的陵墓所在地。李贺自比司马相如,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独自归卧而“叹清贫”。纵然志向高远,却不能达到,力不能及,身患疾病。在这样的情景之中看老竹、叹清贫。
接着他就由静转为动。 “风吹千亩迎雨啸”,没有什么可以来排解愁苦的,只有这大片片的竹林可以观赏,然而这大片竹林在风雨的击打中发出沙沙的响声。而竹林上的鸟儿集聚的时候, 酒杯里就落入了鸟影,即“鸟重一枝入酒尊”。中国唐诗里面常常写到酒,写月亮会入酒尊,李白对饮才会成三人,甚至鸟的影子也投入人的心。李贺的心恐怕就是被这只鸟一下子飞进去,乱了,乱的不是酒而是心。那心中倒影的竹便不再清静,而是越发地在风雨中呼啸摇摆起来。
《史记》曾经有一段说竹子的,“渭川千亩竹,其人与千户候等。”意思是有千亩竹林的人和千户侯一样。李贺因此可以看着这一望无边的竹林而感到一点慰藉,但他是真正否感到与千户侯真正相等吗,若是这样,他就不会叹清贫了。
中国文人是在乎竹子的,我自己也很在乎竹子。记得食可以无肉,居却不能无竹。因此搬新家就要急急忙忙种些竹子,然而这种形式真的能改变我们的内心吗?有的时候是无奈,有的时候是寄情。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发现无论我们如何修炼自己,如何有更高的道家的那种风范,那种学养,仍然在内心无法摆脱“出则仕”这样的一个观念。
在中国文化里面,人只有做官、治国平天下才是有志向,而治家修身,不过是为了将来治国平天下。若是一个有志向的人最后不能治国、不能平天下、不能出则仕,那前面的一切就枉然了。这是中 国文人感叹的一个基本原因。因为他们觉得怀才不遇,怀“才”只有遇到了能够识别千里马的伯乐,遇到能够重用贤士的君王,这个“才”才有用。
所以,当人们怀才有遇的时候,感谢的不是给他天赋和才华的上天,而是感谢能够用他才华的皇帝或是什么明君,但是若怀才不遇的时候,他就不会觉得这“才”有什么意义?更不会为了自己的才华和恩赐感谢上天,反而会埋怨上天,给了我“才”却不让我有用的时候。
其实上帝造人,给了每一个人不同的才华,给了每一个人或长或短的生命,或如激光闪电般的迸发,或如潺潺流水般缓缓流淌。生命本身都何等的美丽。或者你有种地的才华,或者你有舞文弄墨的才华,或你口齿伶俐,或你心思缜密,这都是才华。然而,人常常是忽略自己的才华,或是过于看重自己的才华。
圣经中说,要看自己所当看。当我们因着我们所有的,因着我们被造成这个样子,因着我们里面生命的赐予,以及生命中各样丰富的才华而感谢上帝的时候,就不会在乎自己怀“才”有遇或无遇, 是千里马也不用在乎伯乐,因为千里马本身就是造物主的一个安排,未必要在伯乐手中驰骋万里或战死沙场才是有价值的。
当我们重读李贺新笋之诗时,我们看到无论是新竹还是老竹,无论是小小的碧玉般的竹笋,还是用树梢去惹碧云的高大志向,其实都是人生中不同的阶段,也是上帝不同的祝福。